【亮生】危险夜,伤心夜3


  设定同前文,本篇是心软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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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迁水街还没有混出名堂的时候,受欺负是常事——不想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就得挨da。


通常他们的选择是后者。若是拼尽全力还没能突围出去,就蜷在地上受着一轮又一轮的拳打脚踢,死不吭声,然后互相搀扶着,回到出租屋里互舐伤口。


只有一次——也是王铮亮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次。


 在一家饭店的后街。死巷子。对方来了将近四十个人。他和对面冲在最面的马仔一换一,一dao插进对方脖颈的同时也被捅入了腹部。陈楚生把他藏在一排铁皮桶后面,不要命似的冲进了人堆里,打伤了其中的一半,然后被踹了出来,摔在地上。


踹他的是对方的老大,拿着qiang。


那个老大是出了名的仁慈。看着陈楚生,说,放了你可以。


那他的命呢?他可是sha了我一个马仔。


“他”,指的当然是王铮亮。


陈楚生看到那个老大把视线投向铁皮桶。于是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端着枪的男人面前,用身体挡住了枪口,和男人的视线。他很平静地说:



“用我的命抵。”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阵大笑。阴鸷的笑。不屑和轻蔑被明晃晃地写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用不着。”


“你打了我们这么多弟兄,我们的人,一人还你一巴掌,”


他朝陈楚生努了努下巴:


“你跪着挨,不算你吃亏吧?你能挨完,这事就算完了。”


陈楚生闻言,就只是沉默地跪了下去。面对四十多个人,仍然很平静,并且毫不犹豫。


王铮亮于是隔着铁皮桶,听见巴掌着肉的脆响,在缝隙里看见陈楚生一次又一次被打歪的身子,被豁开而流血的嘴角。他记得自己歇斯底里地怒了,像被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毛的兽一样,挣脱桎梏冲了上去,却被狠狠一脚踢在小腹上。



但那些人并没有就此放过陈楚生。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再去回想。铁皮桶盖承受成年人身体的重量时所发出的刺耳的嘎吱声,像一块烧红的,可以吹出火星的烙铁,将他心中的某一块永远地烫烂了。



那次陈楚生被打掉了一颗槽牙,满口的血,两边脸上紫红的指印肿了好几天。王铮亮每天都仔仔细细给他上药,他动作尽量地轻,陈楚生也尽量地忍,将新的疼痛沉默地吞咽下去。


可是有时候,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或是轻微的闪躲,竟会让两人都掉下泪来。


而至于那天挨完巴掌之后的遭遇,就如同一块沉潭落井的砚,咕咚一声,再也不可能翻起一朵水花。

陈楚生,他最在意的东西,他的傲骨,在王铮亮面前,也就那么轻易地折断了,放下了——即使是咬紧牙关提起嘴角却仍然忍不住流泪,即使是每次午夜梦回,那种难以释怀的屈辱和痛苦都能让他汗湿脊背,彻夜难眠。



在长久的黑暗之中,他们默契地不去提起对方的不堪。但就在迁水堂口立起那天,那四十几个马仔无一例外,全部被做掉了,他们老大的shi体,就塞在那家饭店后街的铁皮桶里。


王铮亮一得到消息,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动手。陈楚生没有给他机会。


不是报仇的机会,而是回忆痛苦的机会。陈楚生很清楚,王铮亮比自己更容易陷落。


那天帮派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忙,王铮亮自然也是脚打后脑勺,但是当陈楚生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从门外奔进来,身上沾着火药味和碎纸屑,红着眼睛对他笑的时候,他一把将人揽过,深深地吻了下去。



“王先生。王帮主。”


“小弟以后就要靠你了。”


王铮亮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但他摩挲着怀中人的脊背,仰着头,印下了第二个吻,吻去了陈楚生眼角晶莹的泪珠。


“嗯。”


“答应你了。给你做主。”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给陈楚生做主的机会寥寥无几。有时候甚至是人家的伤员找上门来,他才知道陈楚生又砸了人家的场子,而起因只是他听到那场子里的人对王铮亮发表了一些不那么中听的评价。


拜托,谁家混hei道的跟你讲话还客客气气啊?王铮亮扶额。帮里的规矩向来很严,这种没事找事的行为按理来说是要挨罚的,可是陈楚生偏偏就是仗着这层关系,在他跟人家交涉的时候甩着棍子往他面前一杵,嘴里还叼着根烟,那意思是:“我可是为了你,你还要罚我?”


王铮亮一口气好歹没憋过去。好声好气地把伤员发送走,关上门夺了人手里棍子就往大腿上抽了一棍,然后又接二连三的几棍子,把人打得满屋乱窜。最后的结果就是陈楚生该领的罚一点没少,王铮亮还特意吩咐叫打得重些,弄得人委屈了好几天,差点就要分床睡。


不过规矩也就这么定下了——陈楚生从此跟帮里其他人一样,该赏赏该罚罚,再也不允许他随意动用他那所谓的“免死金牌”。


自那以后陈楚生挨打的次数像点了窜天猴似的往上涨。三天两头的家法,皮带,已经是习以为常,一下子救活了好几家药店;事情特别严重的时候,王铮亮还会动鞭子。


就比如这次。


但再怎么说,王铮亮还是顾及他的薄面,没有让他跟其他人一样当着大家的面挨过罚。他没有经历过,但是看过——下场都是一如既往的惨。每看一次,他对这件事的恐惧就加深一分,而现在轮到了自己,那种恐惧就更是“凄神寒骨”,让他趴在床上一闭眼就打冷颤,满脑子都是自己在众人的注视下涕泗横流的惨相。





天已经快亮了。


耳边传来爱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陈楚生侧过身,悄悄把身子往床中间挪了挪,轻轻握住了王铮亮搭在胸口的那只手。


“亮锅。小亮锅。饶过我一次吧,好不好?”


到底是不愿吵醒人,他再怎么言辞恳切,其实只是在人耳边吹着热气,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可是王铮亮听到了。


手被反握住的时候,陈楚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反而被攥得更紧。


“嗯……说什么?还不睡。”


声音黏黏糊糊的。


他有些心虚地眨眨眼,刚才那点吹耳边风的勇气一扫而光。


“我讲梦话了?”


王铮亮翻过身来,还是闭着眼睛,嘴角勾了勾。


“我听见了。”


然后半晌没再出声。正当陈楚生屏息静待,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就听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闷闷道:


“想得美。”


说完,就翻了回去,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第二天王铮亮是被闷醒的。他梦见自己和陈楚生在搭档表演胸口碎大石,结果陈楚生把石头放在自己胸口就跑了,那石头偏偏还极重,压得他动弹不得,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陈楚生!把你胳膊给我拿开!压死我了……”


“唔…?”


被叫全名的人显然还没醒全,皱着眉咕蛹了两下,还把怀抱收紧了些,大有一副不勒死他不罢休的架势。


“别走。别动……”



气息喷吐在耳边,竟是滚烫的。王铮亮心里一惊,连忙用手背去探人的额头,高得怕人的温度立刻让他睡意全无,翻身坐了起来。


陈楚生本来是趴着,现在已经侧身蜷成了一团——那是一个他缺乏安全感的时候惯会做出的姿势,薄被子包裹下的躯体随着粗重的呼吸而起伏。


一股突然涌上的愧疚感让王铮亮心跳一滞。他按开了床头灯,被子里的人显然受了光线的刺激,又哼唧了一声。


“楚生,楚生?醒醒,你发烧了。”


“……嗯?”


陈楚生努力抬起昏沉的头,脸皱成一团,上面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随后,又重重砸回了枕头里。


“快趴好,我看看。叫你趴着睡,又乱动。”


陈楚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翻了个身,趴了回去。掀开被子的一瞬间王铮亮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道鞭伤,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周围已经全部红肿了起来;其他的几处伤口,陈楚生一个劲地说都是小伤不用大动干戈,推着他抱怨自己太累了要睡,自己也就信了他的鬼话,没想到现在也全都发炎了,想来是淋了雨又没有好好处理的缘故。


回想到夜里的种种,他心里一酸,下意识地“啧”了一声。陈楚生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亮哥?”


“还怎么了,发炎了你自己没感觉吗?不疼?”


“啊?发炎了吗?不是已经消过毒了……我还以为疼是正常的。”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句,陈楚生有点委屈。消毒的时候就疼得他死去活来的,自己怎么知道还会发炎啊。


“那现在怎么办,我吃点药吗?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我现在联系医生过来,让他给你处理。头晕不晕?晕就趴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水,喝点水先把体温量了。”


说完就去厨房端了杯子,监督着陈楚生抿了几口,然后在床头的抽屉里翻找起来。陈楚生对于量体温和看医生多少有些抵触,但“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只体温计。


“叼住了啊。”


陈楚生失去了唯一反抗手段,只好在床上化身一条搁浅的鲨鱼。


医生也是王铮亮手底下的,来得倒是很快,看了测出来的体温,皱着眉数落他怎么都烧了半宿才知道叫人。王铮亮看看趴在床上的那条鲨,有点心虚地推推眼镜,结果还是陈楚生先开的口:


“我自己乱动碰到的,您别怪亮哥噢。”


换来医生一个白眼。


清创的过程总归是痛苦的。在马路上滚属实是下下策,胳膊腿后背都蹭掉了好几块皮,现在也只能窥着小亮哥的眼色,可怜巴巴地把嘴撇成“∩”,磕磕绊绊地问医生能不能用碘伏啊。


“医生,他这个伤没事吧?用不用再……”


“外用的药我都给敷上了,剩下吃点消炎药就行。先看看白天的情况,烧退了就没问题了。”


陈楚生脸埋在枕头里,乖乖地点点头。王铮亮送医生出去,两人在卧室门外又絮絮叨叨了许久伤口恢复期间的注意事项。


他听见医生最后说了一句:


“让他好好休息吧,今天别再折腾他了。”





王铮亮再进来的时候就很沉默。在他床边坐下来,只是叹气。有几次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也只是拍了拍盖着他下半身的被子。


像是在哄一个睡不着的小孩。


陈楚生本来被这么一遭弄得清醒了不少,在王铮亮哄孩子似的手法下,竟真的又生出了些许困意。

他半阖着眼,问:


“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还要背着我。我伤重不治了?”


“啧。”

王铮亮在他身后掐了一把来打断他的胡话,然后自己接下去:


“说我太过分了。让我少折腾你。”


“陈里里,本事不小啊,连医生都向着你呢。”


陈楚生笑了。他努力仰起头,用一双因为困顿而蒙上一层水雾的、湿漉漉的眸子注视着王铮亮。


“我听见了。”


“但就算他不跟你说,你不也舍不得吗?”


胸有成竹,并且恃宠而骄。


王铮亮——到了这时候,还想着要嘴硬一下。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双眸子黯淡下去,不忍心看着这一抿漂亮的唇已经勾起的弧度消失。

他于是摸摸人的头,酝酿出一个无奈的语气:


“唉,特殊情况,没办法咯。”



而后却又微微曲起了手指,俯下身,在笑得开花的人耳边恶魔低语:


“好好养身体。养好了,连本带利地还。”







陈楚生好得倒是很快。他身体素质不错,当天烧就退了下去,三四天的之后,元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王铮亮在真的涉及到他身体健康的时候极其慎重,也极有耐心,足足等了半个月,等到他背上那道鞭伤已经开始掉痂了,才收回那天放的高利dai。



于是帮里的人就在某次例会上看到了穿着宽松黑色卫裤,站在他们老大身旁打蔫的陈楚生。


陆虎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在散会后看见陈楚生迟迟不走,还杵在原地,终于还是忍不住,搭上了他哥的肩膀:


“生哥你这……又犯啥事啦?”


陈楚生摸摸鼻子,借着陆虎的力,费劲地迈出了一步。


“没有,不就是上次那事,一直欠着,亮哥今天来收账了。”


“哇靠,这都半个月了,亮哥这么记仇啊?”


“嗯喏。还收利息呢。本来只打五十下的,这下好了,涨到六十五。呵呵,干脆打死我算咯,这样你们就只有一个大哥了。”


陆虎刚想安慰安慰他,突然觉得不对——上次不是挨了二十五下就晕了吗?这次怎么翻了二倍不止还能走呢?


“六十五下……不会还是鞭子吧?”


陈楚生白了他一眼,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边语气不善道:


“废话,鞭子我还能活?算他还有点良心,皮带抽的。就非得选在今天,路都没法走,还要来开会,真的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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